“你！……”夏侯玄提劍望著他,難以置信。
司馬師反手握著墨刀刀柄，刀尖入其自身腹內(nèi)，血🎢跡順刀身蜿蜒而下👥,很快將衣袍洇紅一片。
他臉色煞白，額上冷汗直流，忍著痛將牙關(guān)緊咬🏷👰，“噗”一聲，生生又將刀拔出！有幾滴血甚至濺到了青石地板上。
司馬師步伐踉蹌，手握刀柄,以刀鋒插地，他試圖向前🍀🤘挪動一步⚾😻,終于體力不支，再度跪倒在地,頭一垂,隨即人事不省。
須臾之間，狂風(fēng)驟雨突至。
夏侯玄夫人李惠自人群后踉蹌沖出,冒雨救人🥕。她已懷有七個多月身孕,本來正在后院臥房內(nèi)🏅🐱🥒靜養(yǎng)🏻🚻🌔安胎。
李惠由于出生時早產(chǎn)👾,身體原有些先天不足之癥🌙⛪📍,因此一直瘦瘦小小。她在老家時,行醫(yī)的族叔雖也曾試過不少方子想替她醫(yī)治，卻一直沒能徹底根治。后來到了夏侯府后，又精心調(diào)養(yǎng)了幾年,她自己也配了一些湯劑,總算養(yǎng)得稍稍豐潤了一點。
他們夫婦成婚三四年，好不容易懷上了孩子。她甚至還沒🐴來得及🔢🈂將這個喜訊告訴丈夫，夏侯玄就被明帝曹叡貶去魏郡赴任了。
夏侯玄是在書信中得知自己將要🐁🌙🎸作父親的消息的。這趟回來,一是不放心妹妹夏侯徽，二是想特意看看妻子李惠和未出世的孩子。
誰知，🖇他剛踏入👙🎩🤙➰夏侯府大門，便接到晴天霹靂……
李惠不知外💛🤱面發(fā)生了什么，也沒人告訴她前院的事情，擔(dān)心她動了胎氣。她在臥房內(nèi)連喚了丫環(huán)幾聲，都沒見到人，這才自己起身，🚢💩隨便披了件衣衫，打了把布傘，慢慢尋到了前院。
幾乎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全都集中在😯前院中間的夏侯玄和司馬師身上，沒人注意到李惠何時到了人群后面，又看了多久……
見司馬師中刀倒地昏迷，李🥩惠丟掉手中布傘，奮力撥開人群，沖到他跟前。
醫(yī)者仁心，她的第一反應(yīng)是先救人！
“快，快去把我藥箱拿過來……”
“雨太大了，夫人你先回去🍎📹🌔……”夏侯玄渾身已經(jīng)濕透，趕緊撿起🈯🧒🌧傘遮住李惠。
狂風(fēng)呼號，驟雨交加。一把布傘根本遮不了什么風(fēng)雨，夏侯玄又扯開身上披風(fēng)，將妻子護在🚋🍽🌛懷里，想要攙她起來⏱🙏🤧，“惠兒，惠兒，你聽我說，你先回去……”
忠叔也舉著傘上前，焦灼地道，“夫人，您先回房吧，老奴這就去請大夫好不好？🐻”
李惠緊緊抓住夏侯玄的手，仰頭望著七個月未見的丈夫，懇求道，“玄哥，他還有救，誤了時辰就來不及了，快讓他們拿藥箱過來啊……🌁”
夏侯玄看著妻子，又望💋🙃🥎了一眼在地下昏迷的司馬師，雙📲❕😧目幾欲崩裂，咬著牙吩咐道，“拿藥箱，請大夫，快?。 ?br/>
深秋天寒👁🍌⏺🍆，👠李惠先是淋了雨，又大耗精力包扎診治，施針救人，卻不慎動了胎氣。
直至戌時，費了不少功夫，司馬師的血已經(jīng)止住，情況勉強穩(wěn)住，請的大夫也冒雨🚷趕來相助，李惠終于長出了一口氣，她松了口氣，扶著腰慢慢起身的一瞬，一縷血跡也洇濕了她的粉白裙🎄🖤擺。
眼前一黑，李惠軟軟地向后倒去。
“夫人?。?！”夏侯玄眼疾手快從后托住她，立刻將她抱往臥房，喊道，“快喊大💺👨🍅夫救人……”
亥時，夏🚥🥪侯府后院，青銅連盞燈的燭火一直跳閃不已，隨著窗縫溢進的風(fēng)🥅🤕搖晃不定，明明滅滅。
隔著簾子，年過六旬的老😘郎中神色凝重，雙唇緊抿，正在把脈的手青筋突出。他手中按著的另一只手腕細白若雪，沒有一絲血色。
良久，老郎中重重嘆了口氣，將那只🔳😊手又放回簾后，聲中透著無限惋惜，“實不相瞞，尊夫人腹中孩兒尚在，只是情況堪憂……況且，她似乎原本就有不足之癥，加上今日心神耗損過度，唉……如今看來，就算窮盡老夫之力，母🎖🍊♋子至多只能留一個……”
李惠痛得自昏迷💔🍺中清醒，🍺💂⛪聽到郎中之言，微弱道，“孩子，我的孩子，保住孩子……”便又昏迷了過🈴♟去。
夏侯玄握🥂🌶緊李惠的手，沒有絲毫猶豫，“🤝保大人！”
母親德陽在旁也連聲說，“對對，保大人，先保大人，孩子……還可以再生的……”她以前因嫌李惠身世低微，曾經(jīng)一度不贊成李惠嫁給兒子當正妻，可是，自從兒子兒🌅媳拜堂成婚后，她也摒棄前嫌💑🕡🕗，一心一意地待這個兒媳婦。
夜半子時，洛陽城風(fēng)雨交加。
老郎中👴點點頭，依照盡力保大人的法子，使出了渾身解數(shù)，🏧🚽不停地擦著汗，揮汗如雨施救了🛵😼🔰整整一夜，黎明到來之前，七個多月的嬰兒最終被取了出來。
這是個極漂亮的男嬰，小小粉嫩的🚧🧐🧐一團，有著柔順的胎發(fā)，淡淡的眉毛，眼彎如月牙，🆘眉眼有些像李惠，寬寬的額頭和挺翹的鼻子更像爸爸。
他很小很乖巧，被夏侯玄🚂捧在手上，甚至微微弱弱啼哭了一小聲，便垂上眼睫，再也無聲無息🏟🔕，似是睡著了一🎼👤🔸般。
夏侯玄將兒子緊緊捂在❇☕🛤胸口，坐在妻子床邊，一直坐💺至東方🐮⛵發(fā)白……
司🌡🥝馬師醒來后，天已大亮，發(fā)覺自己不在司馬府，而是在夏侯府后院偏房。
他坐起身，牽引腹上疼痛，這才慢慢回想起昨日發(fā)生的一切，低頭一看，腹上傷口已被包扎妥當。他踉蹌著奔出房間，胡亂地又沖進隔壁一間房，迎面就💞看到夏侯玄面色如灰地抱著一個嬰兒襁褓，坐在昏迷未🔣🌙醒的李惠旁邊……
“這……？🍿🐼🕤”望著那個沒有一絲生息的襁褓，他有些遲疑。
夏🚖侯玄慢慢抬起頭，只對他說了⛹🤧🛍一個字，“滾?！?br/>
又過了半晌，李惠醒來后，望著她🌽的“🕵💆🛴孩子”，傷🍙💫心欲絕悲慟難耐！
她是“妙手惠姑”啊，救過許多人，卻獨獨救不了自己的孩子。這個孩子，他們夫婦二人在書信往來中曾憧憬了許久，從起名字，到將來如何撫育長大……唯獨沒想到，他剛一來到⬜這個世上，便是沒🚏🗿有聲息的。
李惠體內(nèi)不足之癥一直未曾根除。又淋雨早產(chǎn)，傷了根👁💍📣基元氣再難恢復(fù)，因此🤔積郁成疾，纏綿病榻。
青龍二年的冬日異常寒冷，李惠⛵的身子越來越瘦弱，她本來就瘦，💊不久，🤸惟剩一雙月牙般的眼睛明亮如初。
“對不起，跟著我，讓你受苦了……”夏侯玄心疼地擁著妻子，抵著她的額頭，以指腹摩挲著撫了🚣撫她日益消瘦👋的臉頰。
“惠兒，你后不后悔從齊地百草山來到京城？”
李惠🏦的眼睛彎了彎，她有一雙月牙似的清🧢🍨亮的眼睛。
這雙眼睛似會說話一般，在她剛到夏侯府時，是有些不安羞澀的；后來漸漸融入府中，是清新靈動的；暗暗喜歡上長公子夏侯玄時，是忐忑躲🈺🎋閃的；嫁為人婦后，是溢滿幸福的……如今，這雙眸中的神采，卻是一日一日暗淡了下去。
她勉力笑了一笑，聲音雖然低弱，眼中笑意卻是發(fā)自肺腑的，“怎么會呢，能到夏侯府，結(jié)識玄哥，再嫁給你，是我這輩子最🦒幸運之事，✍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呢……”
李惠昏睡的時💠😼🙌日越來越久，初始時一日間能醒上一👺🍜🐔兩次，后來，隨著天氣越來越冷，兩三天難醒一次，臉色也一日蒼白過一日。
偶然天氣晴暖🐁時，夏侯玄把李惠抱到院中小花園前的軟塌上，曬曬太陽。在日光拂照下，她🐉🤷🏚的臉頰上竟然浮現(xiàn)出一點點久違的粉意。
有一次她醒來時，欲言又止。
“玄哥……”
“夫人想說什么？”
“……我看府里的蓮兒姑娘不錯，家世清白，心靈手巧，模樣又好，不如，將她收了房吧？……”她本身便是大夫，自知時日無多，是真心實意想給丈夫挑個好🐵姑娘，好讓夏侯家有后。
蓮兒二十出頭，原是程晚秋的侍女，程晚秋亡后，她無處可去，夏侯府收留了她，李惠嫁給夏侯玄后，她就跟著做了李惠🤠⛴😄的侍女。
李惠⚾📉🥤生出這個念頭后，在清醒時分，試著轉(zhuǎn)彎抹角跟丈夫提過幾次，但夏侯玄每次都勸她好好調(diào)理身體，不🥠👖🐑要胡思亂想。
“夫人，莫要亂想，好好養(yǎng)身體……”
“我擔(dān)心……”她眼睛開始忍不住泛潮。
“莫擔(dān)心。有我在，🚻不會有🛷🛶🕒📍🛄事?！毕暮钚昧埦o她。
他已失去了妹妹，無論如何不能再失去妻子。
小雪節(jié)氣，竟然是晴天。冬日花園里有些蕭索。百花😸🛏凋謝，尚未到梅開時節(jié)，只余🎒💗👋些翠竹，隨風(fēng)瀟瀟。
李惠在軟塌上睡了大半日，似在做夢說胡話一般，口🧞中🐿忽然喊了一聲“暢兒！”便猝不及防地自夏侯玄懷里睜開眼，一雙眼竟然綻出些笑意，亮如初升的弦月一般。
她的聲音微弱斷續(xù)卻清晰🎍😯🌭，“玄哥，我剛剛夢到暢兒了，他好像在天上呢，喊我娘呢……”
先前分👤🅱👿隔兩地靠書信鴻雁往來時，他們夫婦已經(jīng)替腹中孩子取好了名字——無💗🧕🏜論男孩女孩，皆取個暢字，愿其如沐春風(fēng)，一生和暢，一世安好。
夏侯玄以掌👄輕撫她背，幫她順著氣，輕聲哄🤧道：“可有🕣聽到喊爹么？”
“好像有……兄長等我一會兒，我再閉眼仔細💛🚾聽聽……”
“好，我等你……”緊緊地攬著她入懷。
懷中，一雙新月般彎彎的笑眼慢慢闔上，羽睫🛫🛣簇簇輕🔈顫著，如蝶翅斂合一般，🎂自此再未睜開……
翠華山下🎪，👲夏侯玄牽🚏🍦馬回望。眼前紙灰飛揚，黃葉翩躚。
算至今日，他的妹妹，他🖕✨🍥的妻兒，已經(jīng)在地下躺了整整十年了。
他生🆎💲命中最親近最重要的兩個女人，一個因司馬師而死，📼⬆一個因🧟🈳💌救司馬師而亡。
夏侯玄自此孑然一身，再無續(xù)娶，孤身多年。